“这条鱼我是肯定要钓起来的,终有一天。那十年时间,我能坚持下来所有,都是因为心中有这个念想。”

@迷野

手记——钓王篇补遗(2)

61、蛊惑


为了保持绝对冷静的状态,我曾经在瞎子那里接受过相当严苛的训练。执行最后一项时,我刚刚结束一段高强度的体能运动,瞎子不由分说把我带到一间房屋的门口,让我进去,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脚一迈,身后门就锁住了,我转身的瞬间只看到瞎子脸上难得出现了很冷的表情,随后四周一片漆黑。


我几乎是立即要冲过去撞门,却因为黑暗的缘故,在墙壁上撞得头昏眼花。当时我的身体还处于很疲惫的状态,这一撞之后基本已经没有力气了,坐了很久,才起来花时间把整个屋子摸了一遍。屋子很小,我摸来摸去只有墙,锁上的门,还有一个蓄满水的金属小桶,外面已经生锈了,也不知道水还能不能喝,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,连窗户都没有。


摸够之后,我挑了一个桶边上的位置,静坐了大概两个小时,期间我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瞎子那个冷冷的表情,这几乎让我无法思考。我开始大吼大叫,狂躁得像头疯驴,但没有任何人理我,我所有爆发的情绪都打在了棉花上。


这种发泄耗费了我很多力气,最后我只能坐回地上,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。瞎子背叛了吗。我想。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,如果这个假设成立,我所有的计划都无法继续下去,因为我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,一切都白费了。


很快我就强迫自己推翻了这种可能,以免过快陷入绝望。我先躺在地上睡了一觉,醒来以后觉得干渴,摸^到桶边,蹲下来用手捧着水喝了下去。水的味道比较怪,隐约有一股近乎错觉的淡淡甜味,同时又有点发臭。狗^日的,要是喝坏肚子怎么办,我到底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?在睡觉的地方拉稀和在拉稀的地方睡觉,无论哪种听起来都太恶心了。


幸好水没有问题,我肠胃里空得厉害,几乎没有排^泄的欲望,至于膀^胱问题,我只能尽可能摸^到我所能到达的最远处,对着墙解决。


以上都是我在第一阶段的作为和内心的感受。我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,只觉得周围一切连同自己都在不断变质,发出一股极难闻的馊味儿。屋子唯一与外界空气流动的渠道估计就只有门缝,而且应该经过特殊处理,透不进光。


然后我渐渐进入第二阶段。这一阶段中,我已经基本失去了饥饿感,体能也下降到了相当糟糕的地步,连爬起来喝水都觉得浑身虚软。此时我已经没有心情再作任何思考了,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活下去,哪怕瞎子是真的想杀了我,只要他还没亲自进来动手,我就有生还的机会。


但这个念头也不是长久的,黑暗,虚弱,孤独,这些东西在睡梦与现实中不断折磨我,我原本以为无论遇到什么事,自己都有能力继续走下去,可现在光是这三样东西就能杀了我。我开始反复出现幻觉,有时梦见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腐烂,有时觉得自己是一个鬼魂。


我想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人在临死之前会想到什么?很久没见面的老爹老娘?失踪的三叔?还在等我消息的小花和胖子?很多很多人和事在我脑海里快速闪现,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,好像连身上那件T恤的重量都无法承受,一切都非常近似传说中人在临死前的感觉。然后我想到了闷油瓶。我现在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代我去守门,也明白了为什么老九门里没有一个人肯履行承诺,因为世界上有些事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。


我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,我知道这时候睡过去,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,可我确实已经没有了那种拼命让自己不要睡着的劲儿。恍惚间我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人:闷油瓶穿着深色的冲锋衣,浑身都包得严严实实,眉毛上还沾着雪花。他带着一股寒气靠近我,对我伸出了一只手。


我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做梦,而且在梦里幻想出了当年闷油瓶从悬崖上跳下来拉我的情景,但即便如此,我还是像受了某种蛊惑一样,拼了命地要抬起手去牵他。越是努力,闷油瓶的影像就越模糊,我的心脏越跳越快,整个人像要烧起来一样,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,猛地坐起来去拉他,幻象立即消失了,我的手抓了一把充满异味的空气。


我脱力地倒在地上,急促喘气,眼角流出一点点液体,却莫名其妙地笑了。


这里只有我一个人,如果我倒下,没有人会来拉我,所以如果我想去牵谁的手,就只有自己爬起来才行。除此之外,即使是在死前最后的幻象里,我也不可能抓^住闷油瓶,因为他还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。


太亏了,我他妈已经走了那么多年,要是折在这里连个小手都摸不到,那真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事。我一边想,一边费劲地抬起手,伸进旁边的水桶里沾湿,然后舔自己手上沾的水。


终于有一天,在我对着黑暗发呆时,身后的门开了。


“不要动,”瞎子走进来,在我眼睛上蒙了一层布,然后笑着问道,“训练结束了,有什么感言?”


我连张开嘴唇的力气都没有,心说操^你^妈。瞎子感慨道“太臭了”,然后像扛麻袋一样把我扛了出去。


这之后我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,再次出发时,我心里非常清楚:至少在闷油瓶出山之前,我能在任何情况下独当一面。临别前瞎子说我像头驴,只要前面那颗小苹果还吊着,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停下来,这是一种无法背离的蛊惑。


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大,直接导致后来我梦见自己出了一套书,书名是《瓶仔的蛊惑》,醒来觉得有趣,跟胖子提了“瓶仔”这个称呼。谁知道他一听就记住了,这才在闷油瓶面前漏了馅儿。


说到底这锅是瞎子的,不行,我得跟闷油瓶解释一下。


62、闷油瓶牌发动机


闷油瓶牌发动机使用守则:第一,闷油瓶说的总是对的;第二,所有死都是自己作的;第三,电源在吴邪那儿。


闷油瓶牌发动机使用指南:第一,选中闷油瓶;第二,确认跟随;第三,双手离开键盘。


注意事项一:该发动机配备电动马达,请吴邪同志注意肾体健康。


注意事项二:注意事项一中无错别字。


63、盐原


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爬出通道,外面是一片空旷而平整的盐原,刮着猛烈的横风,吹得满眼都是下雪一样狂飞的盐花。要不是嘴里被迫灌进咸到苦涩的盐粒,我可能还觉得这画面挺浪漫的,有点像长白山上的雪原。


盐花打在脸上非常厉害,砂纸一样刮得生疼,我嘶了几声,闷油瓶不留痕迹地把我往身后护了护,我跟在他身后慢慢向前走,余光瞥见胖子吃了不少盐进去,表情相当蛋疼。


“怎么样,好吃吗,”我嘿嘿一笑,用手掌圈着嘴问他,“什么味道?”


胖子呸呸吐出盐粒,白了我一眼骂道:“他娘的一股恋爱的酸腐气息。”


6^4、腌白菜


我这辈子没学过什么特别的手艺,比较拿手的就是腌萝卜,搞一搞萧山萝卜干还是没问题的。后来考虑到东北那边比较流行腌白菜,也触类旁通学着做了一些,拿给闷油瓶尝,他居然很喜欢,那是我第一次摸^到这位老神仙的喜好。


如果能承包这么大一个盐洞,我估计可以垄断全国的腌白菜。一想到将来闷油瓶要哄我开心才有腌白菜吃,我还觉得有点小激动。


65、水往低处流


简单地说,水就是一个道理,高处往低处走,而这个“低”几乎是没有底线的:山顶上化开的雪水一路向下,在山脚积成水潭;水潭里的水通过石隙渗入地下洞^穴,一滴滴攒成小溪;小溪经过不断汇聚,又能形成地下河或者地下湖泊……这种自然现象其实跟我在某个时期的状态很相似,都是没头没脑地往一个方向钻,好像一只敬业的土拨鼠,把一辈子都交代在了挖坑给自己跳的无止境过程中。


回忆起来,我行动的初衷极大程度上都是源于对闷油瓶本人的一些好奇。比如2010年末我从尼泊尔回国,途中经过墨脱,如果当时没有偶然在那里看见那副油画,我也不会跟陈雪寒上山,更不会开启之后的一系列变故——即使之后的很多事情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探索关于闷油瓶的所谓“秘密”,我也无法否认,在我度过的漫长十年中,闷油瓶曾经无数次成为路上至关重要的联结点,促使我不断地走下去。


我想闷油瓶的肌肉密度是真的很大,分量十足,所以只要他跟我存在同一世界上,我的重心总会发生偏移。


大自然的规律还真是无法改变啊。


66、十万个为什么


说起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我突然想起大概几个星期前,我出于好奇问闷油瓶当初对我的印象,他给了我四个字:问题很多。


我顿时有些纠结: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?更可怕的是我竟无言以对。


正郁闷,闷油瓶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,而后看着我笑了笑,说道:


“不过不烦人。”


67、腌香肠


风力太大,盐花被吹得像暗器一样,我和闷油瓶两人身形相仿,他再尽力也无法替我挡多少,很快我就觉得自己连肺都要被腌熟了,整个人像一块行走中的腊肉。我想闷油瓶虽然强悍,但也是血肉做的,面对这种无差别魔法攻击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,于是拍怕他的肩示意他别管我了,尽情去装逼吧,毕竟眼下的情形还是速战速决为好。


闷油瓶没有回头看我,低低的回应在风中模糊不清。他走远以后,胖子过来找我包团,两人合计之后,决定在原地挖洞。


盐层比泥土坚实很多,我们的过程并不顺利,休息时胖子看了我一眼,指指我的嘴唇,一副想笑又怕被盐呛岔气的表情,他肿^胀的脸比平时大了一半,这个表情显得很恐怖。我白了他一眼,也指指他的脸,表示彼此彼此——虽然嘴唇肿成腌香肠很不体面,但闷油瓶又不在这儿,我管它那么多呢。


不过经过胖子的提醒,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由于一直走在闷油瓶后面,我很久没注意看他的脸了。


嘿,看来闷油瓶走开很可能还有另一个理由。


68、探索


等我想起来企图看看闷油瓶的脸时,他的灯光已经往远处的黑暗去了。闷油瓶的探索精神比我强很多,尤其在雨村那种原生态的地方,起初我以为是他这辈子走过的路太多,如今遇上一个未知的地方,就像强迫症一样非得弄个明白,后来才意识到不止如此,他是在找东西。


之所以得出这个答案,还要具体牵扯到一件事。在一月初的某段时间,闷油瓶集中精力,几乎走遍了雨村附近的所有山脉,每次都会带回来一些“土特产”:草药,奇鱼怪虾,野果……等等,如果一定要给这些东西找一个共同点,大概就是都可以食用。那段时间我才刚刚开始跟闷油瓶一起生活,对一个礼拜都看不到他一两次这种事感到非常蛋疼,毕竟山里信号不好,联系本来就困难,他还整天玩消失,这不纯粹给我找事儿吗。就算他要开辟新菜谱,也不用这么拼吧。


当时胖子还在北京处理事情,被我一通夺命连环call,答应过来合力看守闷油瓶。我原以为好歹有个帮手,结果倒好,胖子尽给我瞎出主意,我他娘的差点守瓶未捷肾先死,闷油瓶反而愈发活蹦乱跳,每次出发都龙精虎猛,有时候八^九天才回来。我愁得要命,一天到晚提心吊胆,胖子在吃了三天的怪鱼头之后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,临走前叫我看开点,我真是日了狗了。


终于有一天,闷油瓶像往常一样带着“特产”回来,说之后暂时不打算再进山了。我心里舒了口气,却感觉他心情不太好,于是在饭桌上旁侧敲击地问他。他先是沉默,在我准备放弃时才回答,说他在找一样东西。


当时闷油瓶已经用膏方给我推拿过很多次了,因此我被蛇毒麻痹掉的嗅觉乃至味觉也都已经有所恢复,不过很明显,闷油瓶觉得这样还不够,他在找一种非常稀有的参,据说对拔湿气有奇效,什么风湿腰痛关节痛基本都可以KO,听那描述有点像传说中的大力丸,不过从闷油瓶口中说出来,就显得十分靠谱。


我对这个人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。


69、信号


我和胖子挖来挖去只挖到岩石,雷本昌看起来更懵逼了,我打算劝他回去时,却看到闷油瓶的灯光在远处打信号,可能是发现了什么。


黑暗里我仍然看不到他的脸,但我觉得我之前的猜想可能是真的。


70、隔音


雨村的房子隔音很不好,这我从搬进去第一天就知道了,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,邻居家打麻将的声音会自动形成高保真声响系统,整晚向我即时播报。为此,我特意把卧室四周的墙加厚了一层,中间塞进玻璃纤维,门窗也都改成了复合样式。


事实证明我的做法非常有先见之明,否则过不了多久,就轮到我给邻居现场直播了,而且恐怕不是搓麻将那么简单。


71、老刘


说起老刘的神经衰弱,我心里其实有点惭愧。要知道他对人声原本没那么敏感,至少不会一听见就觉得刺耳,弄到今天这个地步,我是要负一些责任的。


这事要从我刚来雨村时说起。那时天气比较暖和,我在老刘那儿买了一间储藏室,上面整了个大台子,登高办事很方便。当时村里的瀑布对我来说还很新奇,我常常半夜偷偷爬起来,趁着月光去那个台子上拍照,能拍到很不错的瀑布照片——但这一点是闷油瓶极不赞同的,每次我找胖子帮忙接设备,他都整夜不睡也要盯着我,让我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。


其实要是闷油瓶不拦我,放我几次拍个够,可能我尽兴了也就好了,但他这样管着我,反而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,居然渐渐对半夜偷跑上屋顶产生了一种执念,三天两头跟他斗智斗勇。终于有一次,我成功在凌晨两点溜出房间,把器材搬上储藏室的屋顶,在台子上一阵狂拍,心中就一个字:爽。


当然,那是在我一转身、不小心在镜头里看到闷油瓶的脸之前。他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,更不知道在一边看了多久。直觉告诉我,他现在心情很不好。


事情在这里开始进入重点。闷油瓶当然不可能骂我,也不至于像我二叔一样把我就地胖揍一顿,但我一看到他的脸色,就觉得月亮都他妈要被吓掉了,还拍个屁,一边想怎么为自己开脱,一边讪讪地收起器材过去跟他搭话。闷油瓶一句话不说,黑漆漆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我,嘴角抿成一条线。我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都套反了,裤子还穿了我的。


我心虚道:“小哥?你怎么也来了……我觉得今晚月亮不错。”


闷油瓶没有回答,而是忽然朝我伸出手来。


他的目标方向似乎离我的眼睛有点近,但经过瞎子的训练,我已经能克服闭眼睛这种条件反射了,因此我就眼睁睁看着闷油瓶的手在距离我眼前几厘米处蓦地一偏,转而捋了一把我的头发,然后又伸出一只手,帮我整了整衣领。


我穿的是一件连帽的薄外套,由于动作的关系,帽子把领口带斜了,露出脖子附近的一片皮肤,晚上风吹进去有点凉意,只是我向前拍得认真没意识到,这会儿闷油瓶帮我把衣领整好,我立刻觉得身上暖了很多。


然后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。


可能是人在昏暗的环境中容易冲动,也可能是闷油瓶有特殊的撩我技巧,反正我心里已经痒得不行了,头往前一凑,在他唇角处亲了一下。


之后我们在天台上做了一些事,不算过分,但也比较大胆了,闷油瓶肩上隔着衣服被我咬出一个鲜明的牙印,但即便如此,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折腾出了一些动静。老刘睡得浅,被闹醒了,以为自家房顶上遭贼,立刻起来搬梯子,我余光瞥见那边突然冒出一个头来,吓了一跳,立即在闷油瓶手臂上捏了一把,谁知他反应比我还快,把我捞在怀里,一个滚翻顺着台子边沿的另一端跳了下去。


我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,黑灯瞎火的,看在老刘眼里就像一个人长了两个头一样,再加上我不留神发出的古怪声响,把他老人家吓得够呛,第二天就跑来说夜里闹鬼,从此睡觉一听见人声就会自动惊醒,怎么都治不好。


对于这件事,我一直感到抱歉,逢年过节常常会给他送东西。后来听胖子说,老刘年轻的时候是读过书的,最近正打算写一部《雨村怪谈》,第一篇就是《两头怪传奇》,据说已经在县里的什么报纸上发表了。县政府对这位民间文学家十分欣赏,只是建国以后不允许成精,所以要求稍微变动一下字眼,把两头怪改成两头乌。


这他妈老子就不乐意了!


*注:两头乌,全名华中两头乌猪,躯干四肢为白色,头、颈、臀、尾为黑色,因此得名。


72、PS4


我搬进雨村时带了个ps4,平时用来打发时间,顺便也教闷油瓶玩电子游戏。他学得很快,手指反应又灵活,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刷新一次我的记录。


为了捍卫自己在排行榜上的尊严,我时不时需要为了打断他采取一些非常手段。


73、手速


闷油瓶对自己肢体的控制力很强,像打灯一类的事情,他可以把手速维持在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,每一次节奏都几乎保持一致,精准得堪比机械。所以我可以肯定,在某些时候他那种忽缓忽急的动作根本就是故意的。


74、赶


我不知道闷油瓶在黑暗里追什么东西,他一边打灯,一边持续加速,那种步伐已经不是常人能赶上的了。我知道让胖子去赶也许比我自己上阵靠谱,但我他娘的就是管不住自己这两条腿。


(事后我分析了主要原因,其实还是我特别想看闷油瓶的脸被盐腌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。)


此时闷油瓶拖我晨练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,二十分钟以后我已经甩下胖子很远,眼前的灯光也开始变大——这意味着我和闷油瓶之间的距离在拉进。我浑身上下都裹在厚重的湿意里,汗几乎把内衣浸透了,这样再和盐混在一起,对皮肤的刺激性很强,眼睛就更不用说了,眼泪狂流不止。


不知道跑了多久,我终于看到闷油瓶的背影,他单膝跪地,以一个接近求婚的姿态盯着前面的一片漆黑发呆,灯是反手拿着的,还在有规律地打信号。


听到我的喘气声,他转过头来,姿势没变,看见我时眼神一动,好像是笑了一下。我立即把自己的灯光对着照过去,看见他的嘴唇有些肿^胀,但远远不如我的夸张,再加上微微弯起的弧度,反倒有点好看。


人比人气死人,我愤慨地想,努力平复心跳和呼吸,慢慢地朝他走去,尽量淡定地问道:“这就是那个湖?”结果语气是淡定了,脚下却跟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,硬抬就是一个踉跄。


闷油瓶迅速站起来把我接着抱了个满怀,然后道:“训练成果不错。”


“你别一巴掌一口糖,”我怒道,“老子的嘴有那么好笑吗!”


闷油瓶没说话,凑过来嘴对嘴跟我碰了一下,而后松开手,提醒我小心一点,湖有古怪。


这个转移话题我给零分。


但我还是没出息地亲了回去。


75、单身鱼


我流氓还没耍够,嘴正被闷油瓶堵着呢,被那东西一吓,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得要死,还好闷油瓶发现及时,否则我当场就得背过气去。


这他妈一定是条单身鱼!


76、大白狗腿


对付这种单身鱼,闷油瓶下意识就想拔刀,结果手扶在腰上拔了个空——这时候不补刀怎么行,我连忙把自己的大白狗腿递过去,可惜来不及了,那鱼装完逼就跑,操蛋。


77、咸水


湖面上的水流很乱,大概是底下多条水系冲撞的结果。我整个人干得像腊肉一样,看到水就忍不住去碰,闷油瓶一把拽住我,先用刀沾了一点,滴在自己的手背上,然后立即甩掉,手背上留下一些水痕。


“咸水。”他轻声道,眼睛直看着我,估计是觉得我刚才太莽撞了。


我知道他是不放心,为了证实自己也不是没脑子的,我抬起他的手背,在水痕上舔^了一下——那个瞬间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,一看闷油瓶眼神都变了,连忙吐掉。


可惜来不及了,我觉得我的腰又一次面临挑战。


78、柔弱


单从外形上来说,我虽然不是施瓦辛格那样的壮汉,也好歹有身高有肌肉,然而我身边的人一个是神膘闯天下的胖子,一个分分钟上天的闷油瓶,我夹在中间还真的是特别清新脱俗,也难怪在雷本昌眼里就是大写的“柔弱”了。


此时我冷冷地盯着他,使出浑身解数表示老子在精神上是拳王泰森,几乎要盯成对眼了,忽然闷油瓶在旁边动了一下,手摸了摸刀鞘。


无形装逼,最为致命。


79、抓


胖子说到一半,湖里陡然出现了一点异样,我还没反应过来,闷油瓶已经抓^住我的后领猛地一提,一下子把我拽进了他怀里,同时胖子也抓^住了雷本昌的后脖子,四人眨眼间就从岸边退开了六七米,可惜还是被巨大的水花溅了一身。


我跟闷油瓶本来就贴在一起,衣服湿^了以后感觉越来越诡异。胖子对着画面骂了声:“操^你^妈!”侧头一看我们俩的情形,又骂道:“没眼看!”


我瞪了他一眼,朝湖面望去,只见一个影子从水花中迅速退回水里。


80、队友胖子


这条单身鱼非常狡猾,出来浪了一波又想跑,闷油瓶见状直接拔刀扑进水里,我也跟着跳过去一刺,结果只刺到了水底的盐沙。


我还没来得及郁闷,就听到胖子在我身后一声大吼,蓦地把我撞进黑漆漆的水里,我只感觉一个重心不稳,整个人被一把拍在闷油瓶背上,要不是闷油瓶站得坚挺,估计两个人直接在水里滚成一团。


这胖子嘴上说没眼看没眼看,他娘的玩还是他会玩。


我跟闷油瓶道了个歉,赶紧爬起来。这时雷本昌已经提着灯往湖里照过来了,一条长长的黑影差不多是贴着我的胯游了过去。那个瞬间我只有一个想法:如果闷油瓶这时候反手出刀,我的鸟还有没有救。


81、头发


闷油瓶借着我和胖子两个人的力,一跃掠到齐胸深的水中,可惜还是失手了。此时他大半个身体都在水里,由于衣服的领子不高,几乎跟没穿一样。胖子猥琐地用胳膊肘捅我,我瞪他一眼,大声叫闷油瓶回来。


听见我的声音,闷油瓶点点头,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估计是觉得不好受,随意甩了甩。我等他过来干脆给他捋了个清爽的大背头,把胖子看得直喊酷炫。


酷不酷炫我不知道,但这个造型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些浴^室里经常发生的事。


82、铜钱


闷油瓶两次出击,虽然没有得手,也肯定有所收获。我本来想问问他那条单身鱼到到底是什么品种,他却忽然甩手丢给我一枚铜钱。


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,闷油瓶刚才是去向那条鱼收单身税了吗?


83、太空毯


胖子是第一个脱^光的,一个人霸占了一整条太空毯。闷油瓶看着剩下那条,神色似乎有些犹豫,大概是想让给我,被我劝了几句,才脱掉衣服一起裹进来。


等他靠过来,我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犹豫:我们身上都湿透了,两人挨着挤一张毯子,肉一贴就好像吸住了一样,那感觉虽然不坏,但绝对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出现。


我的血直往头上冲,连忙转移注意力去看他的伤口,不料他也正好抬起手,刚好和我的嘴唇擦了一下。


胖子已经假装在看风景了。


84、围巾


我们冒着盐花走在“苏堤”上。离湖岸越远风就越大,我使劲把脖子上的围巾勒紧,努力扯出多余的一长段,企图把闷油瓶也绕一圈,可惜闷油瓶好像不明白我的意图,他见我伸过去一条手臂,先是略微一迟疑,随后也伸出手,没有接围巾,而是把我的胳膊一夹,顺势搂了我一下。


胖子差点掉进水里。我愣了一秒,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确实像“要抱抱”,闷油瓶没当场把我举高高已经很给我面子了。


85、胡思乱想


石墙上的建筑物虽然小,但的的确确是一座神龛,远看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感。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让我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,下意识地开始在脑内作假设和推演,可惜一直没有头绪。


我看了看胖子和闷油瓶。胖子显然跟我差不多,闷油瓶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的神色——虽然这也正常,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闷油瓶是有所了解的,因为从头到尾他脸上都是一行大写的“带你装逼带你飞”。


假设闷油瓶是有意要带我走这一趟,他究竟要表示什么?总不会是要找座庙跟我拜堂吧。


我看着那座神龛呆了呆,自己都被这个想法震了一下,短短几秒里像入了定一样一动不动。胖子回头问我是不是踩到地雷了,我心想他问得有道理,我是真的被自己雷到了。


这么一想,如果古人能做地雷,后人盗墓的成功率一定会下降很多。


86、奶油糯米滋


那两座神像因为年代太久已经弯曲变形了,有一种软软的感觉。老实说,因为光线暗,我根本分辨不出它们的颜色,只是脑海里莫名想到了一种甜食。


我以前很少吃甜,只是后来为了应对摄取费洛蒙产生的剧烈痛感,慢慢地也对一些甜食有了改观,比如雨仔参花瓣做的点心,味道就很不错。此外在杭州的时候,有一回我跟闷油瓶去超市,正赶上周年庆的满减优惠,为了达到活动消费额,我随手拿了两包奶油糯米滋。


从那以后,这种甜食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倒不是它有多好吃,只是那天超市除了满减优惠,还可以凭小票去柜台抽奖,我原本是奔着按摩椅去的,结果抽到一整套冈本超薄礼盒装。


虽然事后我也确实享受到了等同于按摩椅的待遇,但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

87、检查


虽然之前那个想法比较雷人,我还是忍不住在神龛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,生怕真的翻出两朵大红花或者红盖头之类的东西,确认过没有异状后才敢继续往前走。


阿弥陀佛,不是真要拜堂就好,这鬼地方可不适合洞房。


88、传授


我曾经听张海客提起过,张家内部有一套非常严密的知识体系,但不能轻易与外人共享,这似乎是一种必须遵守的传统,因此绝大多数情况下,我都不会向闷油瓶追问太多,免得他不好做人,我也尴尬。但仔细想想,虽然闷油瓶的确很少像科普栏目那样直接向我和胖子解释一些东西,但他也不是真的在对我们实施信息垄断,而是会通过引导暗示等等方法让我们自行顿悟,因此我和胖子都通过他长了不少见识。尤其是我,闷油瓶对我一向不是简单的“言传”,而是已经到了“身教”的地步。


拿钓鱼来说,我曾经虽然一直都会,但一直不精,闷油瓶后来才学,反而进步神速,很快就甩了我十里长街,连握竿的方式都自成一套——我观察过他握竿的样子,根据所钓对象的不同,从姿势到力度似乎都有一些变化。


出于好奇,我专门向闷油瓶请教过这一点,他先是现场给我展示了钓龙虾和钓鲫鱼的区别,又手把手带我过了一遍,最后嘱咐我勤加练习。我一时心血来^潮而已,听听就忘了,只是当晚在床^上总觉得他手中花样翻了好几翻,缴得我差点跪下求饶,喉咙都叫哑了。闷油瓶倒好,完事后一脸平静地把我带到浴^室从头到脚抹了一遍,边抹边问我记得多少,跟抽查小学生背课文一样。我心说去你的,刚刚那绝对不是钓龙虾的手法,就算要钓也他妈是钓人的。


8^9、青铜门前


胖子最近自拍上瘾,也不知道是哪学的,还非说这是年轻化的表现。我原本对他这个爱好没有意见,但他现在说什么青铜门前没来一张太可惜,我心里就呵呵了。


当初我因为出了些状况,不得不强占了闷油瓶叠在门外的衣服,跟胖子两人在门口点着篝火等他,这就导致了一个相当尴尬的结果:闷油瓶出来的时候,差不多是在裸奔。


尤其是胖子还不知死活地上去勾着人肩膀摇个不停,即使有头发的遮挡,我也清楚地看见闷油瓶的某个部位在晃来晃去——幅度当然没有我描述的这么夸张,但那种视觉冲击对当时的我来说的确太他娘的大了。如果胖子要把这个画面拍下来,我觉得他的手机都会直接阵亡。


(我对灯发誓我绝对没有刻意去看,只是——操,有些事没法解释!)


90、睡不着


听雷本昌说了他找儿子尸体的事情之后,我一直睡不着。倒不是因为我有多感性,而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:有些执着看起来很牛逼,其实不过是人之常情。比如这些年很多人看我都觉得哇塞,这人坚持了十年,太牛逼了,搞得我渐渐也产生了一种“老子天下第一”的错觉,事到临头一想,哪里是我了不起,如果没有闷油瓶这个小苹果一直吊在我眼前,指不定我这瘦驴就在哪里嗝儿屁了。


想到这里,我随口问胖子驴为什么会追着苹果跑。胖子从睡下之后就一直很兴奋,似乎还在思考要唱什么歌才够助兴,闻言立即道朋友这是道送分题啊,说着高兴地唱起了京片子味儿的《因为爱情》。


91、忘


我看着闷油瓶把雷本昌的尸体慢慢放下,他动作里的善意已经多于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了。此时我忽然意识到,闷油瓶和这个老头可能是认识的,或者说是闷油瓶认出了这个老头,总之他们应该打过交道,只是出于某些原因,雷本昌没能想起他来。


仔细回忆,雷本昌说过自己掌了五十多年的灯,跟闷油瓶一起共事过也不奇怪,我只是觉得有些纳闷,毕竟五十年在我看来还不算太久,在这段时间内真正跟闷油瓶打过交道的人,应该都不会轻易忘记这条粗^壮的大^腿,何况雷本昌不像是那种老眼昏花的人,他应该能够认出闷油瓶才对。


这点疑虑困扰了我数十秒,数十秒过后,我猛然想到一个荒唐却又不是没可能的假设:我们走到这里经历的一切,都是在闷油瓶计划中的,说不定他早就在外出探索的过程中遇到了雷本昌,并且已经提前和雷本昌达成了某种共识,安排好一切,然后才一步步地引导我和胖子(尤其是我)往前走,如此一来,雷本昌原本默认闷油瓶在我们三个中主事也说得通了。闷油瓶一定是想让我看到什么,之前我想不通,但现在根据这个假设,再联系截止目前为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,倒是可以推出一个“答案”。


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,那就是这地方有个非常突出的特征:盐多,多到让我在潜意识里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设定,以至于不会再对它特意关注;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:我们在福建。


说起福建,大多数人想到的是厦门的海产干货,其实它还是个相当大的产茶区,几乎全省各地都出产不同品类的茶。雨村因为地理环境特殊,只产一种很少见的青茶,没有官方学名,当地土话读作“聘歇”,味道比外面的很多茶都好,但因为数量少,所以价格偏高。我之前办年货的时候顺道买了很多,因为车里塞不下,全让闷油瓶抱在怀里,当时胖子还开玩笑,说我这是变相送礼金。


我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当真,但在藏区以及东北的一些地区,茶叶的确是礼金的特殊形式之一,另一种是盐。


古时候茶和盐都受到官方管制,在普通百姓心中地位非常不一般,渐渐地就发展成了婚俗的一部分。如果闷油瓶真的理解成我是故意送他礼金,那他把我带来这里,岂不相当于回了老大一份礼?


果然是忽悠我来结婚的,要完要完。娘的,希望雷本昌别在地下跟阎王告状,说自己是喝我喜酒喝死的。


92、死


闷油瓶是一个对死亡十分淡然的人,甚至曾经让我产生过一种误解:所有他人遭受的痛苦与灾难,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。这种误解来源于很多年前我们从张家古楼死里逃生,当时全场人员躺尸挂机,光景无比惨淡,唯独闷油瓶选手脱颖而出,原地转圈变身追风少年,分分钟走给你看——现在想起来,那个瞬间我除了惊惧心焦,应该也非常绝望,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过闷油瓶和我们的不同,这样一个人,如果下定决心要离开,我是不可能留住的。


结果就在我绝望到心死的时候,闷油瓶居然又自己找上门来了。我被王盟喊到铺子里,一眼就看见他站在角落里翻拓本(全是我做的西贝货),听见脚步声,他转过头来看我,没有做任何解释,就好像自己理所应当出现在这里一样。我们对视了很久,期间闷油瓶一直在打量我,专注地就像医生在对待手术台上的病人,很长一段时间以后,他仿佛确定了什么,才开口说是来向我道别的。


我想他大概是在观察我有没有完全康复,这个认知让我心中一动:其实真要算起来,在以往的情形中,闷油瓶每次离开都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,包括张家古楼,我们当时也基本都得到了应有的医护。也许闷油瓶的淡然就真的只是淡然而已,不是麻木、也不是冷漠,他人的痛苦与灾难的确与他无关,但只要有他在,事情就会轻松很多。在西藏时我在喇嘛庙待了很长时间,看了闷油瓶住过的屋子,也翻了很多他看过的书,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一些隐约的字迹,当然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,只是我给予自己安慰的一点途径而已。我原本以为长白山给人的感觉和闷油瓶是最像的,从那时起发现墨脱才是,闷油瓶身上有一种时间积淀下来的悲天悯人,骨子里带着一股干干净净的至善佛性。


不过佛性也是有区别对待的,比如欢喜禅这种他就只想跟我参而已。


(后来我跟闷油瓶聊起当初道别的事,半开玩笑道你真是一个大写的能装,什么道别,根本就是来告白的,告完白就跑,真他妈刺激。他没有回答,半晌才对我说了五个字:想去看看你。我听得脸上一臊,没处躲,只好凑过去亲他,两个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。


讲道理,如果依照效率至上的原则,闷油瓶根本没有来向我告别的必要,之所以当初会走那一趟,也只有“想”能解释了,而且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很少会产生自己想做什么事的想法的人,这么算来,他绝对已经暗恋我很久了。)


93、高尔夫


闷油瓶用鱼竿打鱼饵的动作非常标准,完完全全就是一派专业高尔夫球手的架势——算起来这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,当初从蛇沼出来,闷油瓶因为失忆一直在北京静养,等他出院以后,我过去跟他和胖子会合。那段时间我们一方面是在讨论接下去要做的事情,一方面也要给自己找点乐子,尤其是闷油瓶,他什么也不记得,整天闷在一个院子的躺椅上,我真怕他闷着闷着就发芽了。


我们试过打羽毛球,正好两个人对打,另一个做裁判,但很快我和胖子都发现不对了:闷油瓶并不会这种运动,他只是在依样画葫芦地回击,让球落在我们无法接到的地方,至于这个地方具体是哪,那是不定向的,总之他基本就是在放飞自我,即使被我们提醒过控制力度,还是打坏了胖子所有的球拍,球也球无完球了。


我想这么下去不行啊,在胖子发飙之前,我脑中灵光一现,提议去打高尔夫。这种目标明确、循序渐进的运动,大概比较符合闷油瓶的个性。


考虑到闷油瓶深不可测的“潜力”,为了不吓坏无辜群众,我和胖子合计着包了个小场,连球僮都没让进来。胖子在看场地,我负责给闷油瓶讲解规则,顺便做动作示范,可惜打偏了,为了缓解尴尬,我对闷油瓶开玩笑道“小哥你这回可真得控制一下,你那手劲儿要是打偏了,我找球得找一上午”,闷油瓶当然不会笑,他只是摇摇头,我想他的意思不至于是不会控制,大概是说不会打偏。


看闷油瓶这么有自信,我就把木质的发球杆给他,让他自己试试。闷油瓶学得很快,他刚刚看我打了一次,已经基本把动作要领记住了,甚至还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些我不标准的地方,摆起姿势居然比我漂亮得多。胖子一看就惊讶道:小哥以前练过?


闷油瓶没回答他,掂了掂手里的杆子,而后手臂扬起,身体跟着一扭一转,我还没提醒他算算距离和角度,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挥出了第一杆。


因为有距离摆在那里,闷油瓶这次倒不至于直接把杆打断(但我确定自己听到了木杆的惨叫声),而且还打了个极不寻常的“一杆进洞”。


一杆进洞对每一位打球者来说都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,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体验,我甚至听说还有人为此买过保险,不过以闷油瓶的条件,能一杆进洞,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,这件事的重点主要在于,闷油瓶这个“进洞”,不是简单地把球打进了球洞里,而是球进了洞之后直接钻进地里生根了,我趴在洞口观察了一会儿,结论是抠都抠不出来。


胖子不信邪,说我是怕脏怕累,他自告奋勇蹲下来掏了足足半个小时,最后也勉强用“这个姿势太像掏屎”为理由妥协了。我估摸了一下坑深,心想那球要是打在我身上,估计可以把我打个对穿,绳子一串立马就是张起灵大大的挂件。


那天我们三个玩了很久,闷油瓶自从第一杆后,对力道的把握越来越熟练了,没有再发生类似的情况。


(这段回忆已经很遥远了,之所以我还记得这么清楚,完全是对自己一个巨大疏忽的郁闷:当时的我除了惊叹之外,居然没有想到闷油瓶一杆入洞的本领,还会有其他表现形式。)


94、没有时间了


我们已经丢完了手头所有能丢的东西,却依旧离黑影的位置差一点,紧要关头,我急得腹部又开始绞痛,偏偏胖子还没个正型,露出一个极为魔性的“嘿嘿嘿”表情,笑问闷油瓶打过屎没有。狗^日的,我一听差点被气死,上去揪着胖子的衣领狂骂,胖子挣脱以后还不死心,大吼道没有时间了你他妈拉不拉!


我^操,“没有时间了”这五个字我太熟悉了,这根本就是闷油瓶当初的装逼金句,而且丫每次都装完逼就跑,长此以往,有关我心理阴影面积的计算题都可以上高中生奥数课本了,每次想起来脑内就同步播放闷油瓶的背影.gif。这下倒好,被胖子一搅和,我以后再想起这句话,脑内第一个出现的图像肯定是马桶。真不知道胖子这算是消灭了我的心理阴影,还是往上面又覆盖了个新图层。


闷油瓶肯定听到我们俩的对话了,虽然他没有转头看我,但肩膀似乎有点抖。我看了他一会儿,觉得他高冷的后脑勺上好像贴了一组表情包:我差点笑出声。幸好忍住了。


95、遨翔(此处为胖子标注)


我权衡再三,最后还是选择跳进湖里,整个人用力向下一沉,贴着较浅的湖底解决了一下。地下水草砂石很多,我憋着胡搞一通问题也不大,再上来时已是一身轻松。


胖子离我比较近,我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,免得他发明什么新词儿出来。


96、古建筑


我和胖子两人用手电一照,看见水下浅滩那些潜伏着的黑影,立刻觉得自己中计了,急得大叫,唯独闷油瓶冷静道“假的”,脸上半点慌乱都没有。我更加笃定他对这里非常熟悉,并且渐渐好奇起来:闷油瓶花这么大心思想给我看的,究竟是什么东西?


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太久,我盯着脚下的浅滩多看了几眼,立即发现这其实不是天然的水底,而好像是古建筑的顶部,那些误导我们的黑影,大概是屋顶飞檐上的石雕,只是被盐糊住了,所以看不清。


我心想完了完了,这下连新房都有了,还挺复古。正想着,闷油瓶撑着我的肩膀,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跃出^水面,我在心里点了个赞,暗道小哥就是屌,求婚姿势都跟别人不太一样。


97、关手电


闷油瓶两脚分别落在我和胖子的肩上,蹲下来道:“线给我。”


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,吐气好像贴着我的头皮一样。接着闷油瓶又让我们关手电,我和胖子依言关了,四周顿时一片漆黑,那条鱼随着我收线的动作朝我们游了过来。


湖水冰冷,我很快就开始打寒战,闷油瓶估计是感觉到了,伸手在我脖子后面的大椎穴处按^揉——听说这个地方是人体全身阳气的输入点,他这是想给我传功吗?黑暗里我们这点小互动没人发现(胖子就算发现了估计也当自己是个瞎的),我被揉得心猿意马,脑子里胡思乱想,闷油瓶像捏小动物一样轻轻捏了一把我的后颈肉,提醒我注意水流。


98、水下


水流把我和闷油瓶带出去几百米远,如果再被卷进地下河里,除非闷油瓶能变身,否则我们十有八^九要歇菜。我果断用牙咬住手电,拔刀想去割鱼线,却被闷油瓶拦住了。他被鱼线缠得乱七八糟,人却平静得出奇,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嘴里的手电顺势往那边一扫,照射^出一片十分奇异的景象:灯光中显现的居然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古楼,被盐花覆盖,在湖底若隐若现,望不到边际。


我和闷油瓶都浮在水里,从我们的视角看过去,这座古楼也好像是漂浮着的一样。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,我就发现在手电光的照射下,建筑内部开始由淡转浓出现红色的晕光,好像无数个红灯笼一起亮了,被风一吹,明明灭灭,把那些廊柱上清晰艳^丽的彩绘照得鲜亮;飞檐上厚厚的盐花也没那么明显了,大概可以看清一些走兽的雕刻,整座古楼似乎顷刻间活了过来,有几分诡异,但也很美。我看得有点呆住了,回头扫了一眼闷油瓶,发现他正盯着我,眼睛里映着红光,看起来格外亮,如果不考虑我们现在的处境,我真的觉得他要跟我拜堂。


我被闷油瓶看得心跳加速,气很快就憋不住了,赶紧去抓闷油瓶的手。他顺势把我带进怀里,一手割断鱼线,放跑了那条巨鳝。


即使鱼线松开,也还有激流在阻碍我们浮上水面。此时我因为缺氧,不可避免地开始觉得烦闷慌乱,抬头时瞥见一条鱼线从水面贯通下来,立即指给闷油瓶看。闷油瓶先抓^住鱼线,随即调整姿势,把我们俩换成面对面的状态,但距离还是非常近,鼻尖差不多是贴在一起的,而后他一手扶着我的腰,一手牵着鱼线,稍稍偏头,嘴唇不急不慢地贴了上来。


我觉得时间好像慢了几秒,眨眨眼,余光瞥见一溜小气泡从我们俩的嘴角处飞出去。闷油瓶就着这个姿势绷紧鱼线,一点点把我们两个往水面上提。我能感觉到附近的水流其实还很急,但闷油瓶好像完全不受影响,连带着我也安然自若。我一边暗道抱对大^腿真是太他妈重要了,一边无意识地在这条“大^腿”的嘴唇上舔^了好几口。


浮出^水面的那一刻,我十分庆幸胖子还在浅滩那边,在他发现端倪之前,我迅速和闷油瓶分开,脸在冰冷的水里泡了那么久,竟然还有些发热,好像做了场春梦一样。闷油瓶倒是面不改色,水底下的手还揽在我腰上,很自然地带我朝岸边游去。


(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后来爬上岸时,我总觉得闷油瓶托着我屁^股的手掌热得吓人。)


***


手记在此告一段落,接下来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。回村以后,我把当年用的老手机充上电,给胖子看了一条最新的短信,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:南京鼓楼东,北极阁气象博物馆221号储物柜,新年快乐。


我告诉胖子,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这条短信来自于我的三叔。胖子听了不说话,我知道他可能不信,却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。


“道理我都懂,”半晌,胖子道,“但胖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?大过年的总不至于是找你帮忙开锁吧,这是在暗示你出柜,还是在暗示你出柜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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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迷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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