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条鱼我是肯定要钓起来的,终有一天。那十年时间,我能坚持下来所有,都是因为心中有这个念想。”

@迷野

归档——2015年9月

2015.9.16



瞎子曾经跟我解释过,读取费洛蒙并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特殊能力,因为每个人体内其实都存在一种可以催化分解生物毒素的酶,只要这种酶的活性上升到一定标准,就能让一个人在摄入毒素后依旧保持身体系统稳定运转,从而进一步通过神经中枢分析毒素所包含的费洛蒙信息。不幸的是,正常人体内这种酶的催化效率都微乎其微,所以一旦遭遇毒素入侵,如果没有外界的医疗援助,就只能任由身体机能被破坏,甚至丧命,至于像我这样的罕见情况,一般只可能是由于基因突变导致酶活性异常,算是一种特殊的遗传性代谢紊乱。


我对生物一窍不通,当时听了半天唯一明白的就是他说我有病,立刻准备跟他打架,但很快就又听见他警告我,说即便我体内那种酶的活性远远高于常人,也不代表蛇毒能够在我体内完全被分解,换而言之,残余毒素经过一次次积累,最后肯定会突破我身体的承受极限,我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。


瞎子这人虽然说一百个字有五十个字在逗你,但总归是自己人,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,我想他说我有病大概是我真的有病,尤其是生活安定之后,这一点暴露得更加彻底——人一旦放松下来,身体失去以往的紧张状态,就会轻易地展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,什么胃溃疡肩周炎风湿腰腿痛,几乎给我来了个老年人疾病套餐,所幸都不太严重,我自己也就没当回事,偏偏上周胖子说约到一个老专家,硬要我去北京做肺功能检查,我想去就去,难得聚聚也好,结果那专家还真有点门道,把我之前生活的环境、如何如何抽烟之类猜测得七七八八,讲得还挺生动,我一听就知道要糟,本来想暗示这位大仙赶紧闭嘴,然而旁边那尊闷大佛目光一扫,我马上什么话都不敢说了。


回杭州的路上,我指天对地向闷油瓶发誓自己绝对戒烟了,支持搜身查货,但誓了半天他愣是不相信,看我在旁边手舞足蹈跟猴儿一样,居然还问我累不累。后来等到了家,我是真的发誓发累了,瘫在沙发上不想动,他反倒起劲了,翻箱倒柜缴出我的所有存货,一纸箱拖到我面前,半句话不说,就盯着我看。


我心道坏了坏了暴露了,虽然不舍得这些好烟,但对闷油瓶更没办法,更别说他还那样看着我。考虑之后,我第二天就打电话给申通物流,把那一箱烟分成三份,给胖子、小花、瞎子分别寄去了一个包裹。


当时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了,没想到今天苏万紧张兮兮地给我打电话,一定要搞清那批烟的来历不可。听他说,瞎子最近开了家淘宝店,表面是卖烟盒,其实就是卖烟,问他烟哪来的,只说是从我这里扣的,搞得小孩儿以为我们在搞非法销售卖假烟。


我以为瞎子要么自己抽、要么随手一丢,没想到他会去开网店,光是想象他说“亲,包邮哦亲”的场景,我就觉得啼笑皆非,心想这人也真干得出来。


我边笑边跟苏万解释,半晌,他终于放心地挂了电话。我放下听筒还自顾自地乐,闷油瓶在沙发上看报纸,听我笑得夸张,抬头看了我一眼,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,又笑了好一会儿,才终于歇了一口气跟他交代完事情,顺便感慨苏万这小鬼倒是挺重师徒情的,对瞎子这么上心。


闷油瓶“嗯”了一声,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然后就看我一个人在那儿傻笑。我被他看得脸红尴尬,收住笑咳嗽一声,肃然道你这老没个表情也是病,什么时候也让胖子帮忙找个专家看看。


这句话本身没多少笑点,但闷油瓶这个人就是不走寻常路,笑点也和一般人不同。他听了,就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,叫了我一声,语气里有点无奈。我大概是跟他待久了,脑子里某些点也不太一样了,被他用这种语气一叫,莫名觉得心里呼呼地发热,鬼使神差地站起身,隔着茶几去拽他的衣领,然后对着他的脸啾了一口。


闷油瓶的衣领不是谁都能抓住的,我估计那会儿他是已经看穿了我的企图,才会让我轻易得逞,因为他很快就从善如流、双手把我的腰一提,我还没反应过来,只听到“嘎吱”一声,人已经在茶几上了。


我虽然不胖不壮,好歹也是个一米八一的成年男人,不知道这木头茶几的承载力怎么样。


……(此处有大量涂改痕迹)


检验数据太复杂,就不分析了,总之茶几质量不错,厂家可以戴小红花。


  


2015.9.20



每逢阴雨天,我的日子总不太好过,不但腿部肌肉像灌了铅一样僵硬酸涩,膝盖也疼得厉害,别说多活动,连最基本的伸直弯曲都有点困难。像昨晚,我几乎就没合过眼,也不敢出声,生怕吵醒身边那尊闷佛,最后只能随便找了首歌在心里默唱了几百遍(瞎子那首歌虽然跟神经病一样,但唱起来很能打发注意力)。


大约熬到凌晨五点,闷油瓶准时醒了,一看我就知道不对劲,马上翻身起来沉着脸给我按摩,看他脸色,好像对我不打扰他睡觉的好意不太领情,我也就没能按原本的打算趁机跟他提分床的事。


——分床是我最近一直有的念头,但绝对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跟闷油瓶睡一床被子,而是闷油瓶这人太警觉了,这种警觉已经成为他的本能,而我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,三天里有两天睡不安稳。以往我一旦失眠,就干脆起来看书,或者补以前的笔记,但现在顾及身边的闷油瓶,我只能干躺着在黑暗里静静思考人生,一点大动作都不敢有,这样一晚上过去难免腰酸背痛,尤其是在阴雨天,简直能要了我半条命。


闷油瓶的按摩手法很厉害,我被按得浑身骨头发软,恨不得长条尾巴出来晃着爽爽,到后来脑子里慢慢地什么念头都没了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,而闷油瓶就这样连续照顾了我好几个小时,要么是按摩,要么是换敷热毛巾,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他摆着那副淡淡的表情忙前忙后,最后梗着喉咙再也睡不着了。


很早以前我就为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打算过:大老爷们儿,又是单身,一个人花不着钱,随便住个什么小公寓,弄点花花草草鱼鱼鸟鸟(后来改成了去福建的渔村种种地瓜收收肉干),偶尔去爹妈那儿看看,或者上京城找胖子小花他们打打牌……大概是因为始终不敢把闷油瓶也打算进去,所以我千算万算,也没算到这辈子还会有人这样照顾我。


胖子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,我这人有时候就是太怂,其实怂什么呢,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个十年能白等?早十年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有什么不好?


也不对,有一点不好,说得做得早了,十年前长白山上闷油瓶估计就不是简简单单把我按晕了,那等小花找到我,估计场面会比较尴尬。


脑子里窜出奇怪的可能性,联想到一些画面,我的心跳蓦地快了起来,不由自主地朝闷油瓶看去,闷油瓶给我换好热毛巾,抬头时正好撞上我的视线,两个人同时顿住了。


很不要脸地说,那个瞬间我以为他会凑过来亲我。


事实上他也的确凑过来了,但只是试了试我的额头,又用自己的额头跟我的抵了抵,低声问我是不是在发烧,脸色不对。


他的眼睛离得太近,我差点盯成斗鸡眼,连忙闭上眼睛,说没有没有,就是犯困。


说完我等着闷油瓶直起身离开,没想到他就那么抵着我的额头又轻声问我:饿不饿?


可能是看我半睡不睡的样子,他刻意放低了声音,温热的气息直吹在我脸上,我几乎要被吹得烧起来,根本说不出话。大概过了一分多钟,我感觉身上一凉,闷油瓶起身说去给我煮点吃的。


我一直等他走出房间才敢睁眼,整个人臊得不行,心道这哪里还是闷油瓶,分明是个喷火瓶,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烧干。


在床上躺了这么久,又是按摩又是热敷,我的腿已经舒服多了,想起闷油瓶说去煮东西,我打算扯开毛巾下床去看看,却见闷油瓶又走了进来,看我的动作立即叫我别动。


我条件反射地马上不动了,心里有点奇怪他做饭怎么这么快。闷油瓶大步走过来,先是揭起我膝盖上的毛巾,放进旁边那盆冒蒸汽的热水里过了一遍,再重新给我敷好,我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,他是怕我腿上的毛巾凉了。



2015.9.21



昨天雨一直下到半夜还没停,我终于忍不住跟闷油瓶提出要分床睡,并且自认为论点明确、有理有据,闷油瓶听了却半声不响,甚至表情都不变,唯独手下动作一刻没停,可劲儿给我按摩,比胖子摸明器还专注。


这人装傻充愣起来我真是无计可施,只能厚着脸皮像复读机一样反复念叨,结果没等他给反应,我先把自己念睡着了。


(注:其实我怀疑是闷油瓶偷偷把我按晕了,毕竟我很难快速入眠,也很少能一夜无梦,安稳睡到天亮。)


这一觉我睡得格外长,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,然而侧头一看,闷油瓶竟然也还在床上,正背靠床头垂着眼睛发呆。


难道其实还早?我脑子不太清楚,习惯性地叫他一声,他立刻抬眼看我,说天放晴了。


我一时半会儿没有理解他的意思,但没等我问,闷油瓶已经弓起背,隔着被子捏了捏我的膝盖,我这才知道他是问天晴以后我的膝盖怎么样。


闷油瓶捏了几下,见我不说话,估计是判断我没了知觉,皱了皱眉手一翻就要掀起被子看。我急忙按住他的手,连声说自己没事。


开玩笑,男人大清早总是有点尴尬的,被子能乱掀吗!


尴尬的是,本来我以为我这一阻拦闷油瓶大概就作罢了,没料到他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发了牛脾气,锲而不舍地死死拽着被角,我也只好死死按住他的手——我的姿势不好借力,到后来憋得脸都红了,他才无奈地收了点力气,疑惑地看我。


闷油瓶是坐着的,而我还躺着,这种由上而下的对视场景比较特殊,我想到某些时刻,不免心猿意马,眼珠也开始乱转,不敢去对他的视线。


“吴邪?”他叫了一声,可能以为我在犯迷糊走神。


我只能咬牙勉强笑笑继续跟他对视,表示我脑子很清醒,但同时这样又戳中了我的死穴:我很受不了闷油瓶那双眼睛,尤其是一瞬不瞬看我的时候,每次他一那么看我,我就知道自己要栽。


因为手中一直在发力,我本来身上就有些燥热,现在跟闷油瓶距离这么近,他又这么看我,我底下的起势越来越明显,最后索性硬着头皮单手使劲儿按着他,另一只手缩进被子里往下面钻。闷油瓶看起来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,我咽了口唾沫,一边在脸上努力维持平静和他对视,一边在被子里偷偷动作,自我感觉演技还行,应该不会出事。


事实证明自我感觉都是骗人的,才过去半分钟,闷油瓶就忽然低下头凑过来亲了我一下。


我心脏狂跳,差点没绷住直接完事儿了,缓过来之后一个劲儿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个时机奇怪的早安吻,但闷油瓶半点招呼都不打,再一次亲上来就直接卷我的舌头,一只手甚至从被子底下钻进去,当场抓了我个现形。


我靠,那个瞬间我觉得整个九门的脸都快被我丢尽了,一个鲤鱼打挺就想跳起来,闷油瓶因为压着我,脑门被撞个正着,他闷哼一声抬起头,一手抓着我要害,一边扬起眉毛,看着我低声笑了笑。


我看着他脸上难得出现的生动表情,忍不住就放弃了挣扎,心想算了算了,九门的脸也不差我这一张,边想边主动去揽闷油瓶的脖子。他心领神会地低头,从嘴唇一直啃到喉结,被子里的手跟我的搅在一起,黏黏糊糊地来回动作。


至于起床,那是下午的事了。



2015.9.22


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杭州九月的天气跟我根本不对盘,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。今天早上我一醒就觉得关节僵,仔细听窗外,果然有雨声。


不过比起这个,我更在意的是闷油瓶居然还没醒,以一个相当标准的平躺姿势睡在旁边,呼吸轻微而均匀,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侧脸到颈部的轮廓。


难得一次闷油瓶比我迟醒,我想了想,大概能猜到原因,也不打算叫醒他,于是仍旧窝着不动。


(我也是昨天后来才想到,闷油瓶一般不会在床上待到中午,他很可能是因为要注意给我按摩,所以压根没睡,才会在等我醒来的时间里靠着床头闭目养神。)


大概过了八九分钟,闷油瓶动了动眼睫,霍地睁眼。他和寻常人不同,没有半睡半醒的那种过渡状态,一旦睁眼就是完全清醒,所以通常情况下,都是我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,他就已经侧过头来看我。


这回也差不多,闷油瓶微微侧过身,把我的视线逮个正着。我之前盯着他看了许久,现在被他定定地看,觉得有点心虚,伸手摸了摸鼻子,说早啊。


闷油瓶暂时没管早不早的问题,皱了皱眉说外面下雨了。


他这人说话常常吞半句,换作别人还真可能听不明白。我当然知道他在问我的腿,于是自己坐起来屈伸腿部的关节,除了最开始有点僵硬,行动还算自如。


闷油瓶看我动作轻松,表情才缓下来,说药酒推拿效果还行,能把身体养好。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,效果压根不在药酒,而在他的手艺,他这两天早晚给我轮一遍,不好才怪了。


我在床上把关节稍微活动一遍,有点犯懒,忍不住抬起眼皮瞥了瞥闷油瓶,见他不催我,才放心大胆地靠回床头打瞌睡。


闷油瓶对我的作息饮食管得很严,比如每天十点睡六点起,标准八小时;只要天气好、腿脚没问题,必须跟他一起晨跑;中午要午睡,但不能睡过头;晚饭不能吃多,吃完以后出去散步,不能吃夜宵。


这些年我的性格中多了些自己很难控制的东西,偶尔脑子不太清楚,难免会对闷油瓶发火。拿晨跑来说,闷油瓶要求的那种强度,一开始我体力完全跟不上,没跑一半就觉得自己是在朝马克思迈腿,而且我这些年养了好一张厚脸皮,实在累得厉害了根本不管什么面子,直接就赖在地上死活不肯动。


以我对闷油瓶的了解,他虽然不太好说话,脾气也硬,但那是对所谓的“使命”而言,只要与这无关,其余的事他基本都不care,更没道理对跑步这种小事抓着不放。但我万万没想到,我蹲在地上才刚喘了两口气,就被闷油瓶一把拽起来,拖着狂跑了六七百米。


当时那情景真是不好描述,总之我就像只小鸡仔——小鸡仔还不够贴切,简直就像他是旗杆我是旗,我完全是在风中飞。


等他停下来,我已经被风吹懵逼了,脑子里的暴躁因子膨胀到了极点,一开口就断断续续地冲他大骂,只是来来回回骂不出几个词,心里烦得要命,恨不得从鞋底变出一本胖子语录来,但转念一想,就算真的有胖子语录,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损小哥的话,而且闷油瓶自己对这些又从来不在乎,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没用。


不等我骂完,闷油瓶又拉着我放慢步子继续跑,我边跑边喘着嘣几个字,闷油瓶始终不回话,也不发火,后来我自己怕呛着,也不出声了,两人安安静静跑完全程,他又扶着我走了一会儿,然后说以后都要这么跑。


我累得要死,反驳俩字儿早忘了怎么写,一回家就把自己甩进沙发,跟瘫痪了一样,闷油瓶叫我洗澡,我指头都懒得动,想等一会儿再说,结果他听我没回应,走出浴室就来横抱我,吓得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。


后来我跟胖子抱怨,说闷油瓶这是把我当小孩儿了,暗示他去跟闷油瓶谈谈。没想到胖子对我一顿臭骂,说你个小白眼儿狼,人小哥脾气好又对你好,你还不给人省心,就该摁在地上打屁股。说完他转头就打电话跟闷油瓶告状。


闷油瓶当然不可能把我摁在地上打屁股,只在接电话的时候淡淡扫我一眼,神色里有几分笑意。我被看得老脸一红,打个哈哈这事儿就过去了,至于跑步,从此照跑不误。


(说来我也觉得奇怪,闷油瓶这人以前打死都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,现在居然会为一点小事,平白无故地看着我笑,莫非我长得很幽默?)


我这还靠在床头瞎想,闷油瓶已经掀开被子下床了,大概是准备去洗漱。只见他一手握上门把,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,脚下顿了顿,回头看我,短促地说了声早。


我愣了几秒,等他走了,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。


这人,说他不通人情吧,不太对,说他人精吧,也不是那个意思。他活得比别人久一些,自然会看得多一些,这一点毋庸置疑,但看得多了,参与的意味反而少了,所谓找不到跟世界的联系,不过就是不知道如何去参与世界。


这世上的脏东西,闷油瓶比任何人都见得多,但他越是见得多,就越是活得明白。正是这种明白干净,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。说起来,倒是世界配不上他。


而我居然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,真是全世界都羡慕不来。


我一边笑,一边在心里想,这人的话是不能不听了,要不然岂不是世界公敌?更何况闷油瓶那一套确实管用。以前黎簇常常从北京溜过来,非说自己不适合读书,要给我打下手,每次死乞白赖不肯走,上周他一来,我直接点名他陪跑,第二天人就乖乖回去读高复班了。


  


2015.9.27



我和闷油瓶出了趟远门,不多不少,恰好五天,回来这天是中秋。我的手机下午就没电了,反正跟闷油瓶在一起也用不着,所以一直等傍晚到家才记得充上,结果一开机就看见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,都是胖子的。


我想他大概是有急事,刚想拨回去,那边已经又打过来了,我赶紧接通,趁胖子还没大开嗓门嚎叫骂娘立即解释说自己陪闷油瓶出门去了,手机没电,刚到家。


胖子在对面沉默了两秒,然后怪笑一声说小吴同志,人小哥是谁啊还要你陪来陪去的,你自己说说这算什么破理由。我听了一呆,居然被问住了,但天地良心,我真没说谎,这个“陪”字完完全全就是闷油瓶的原话。


杭州的秋天特别闷,闷油瓶估计是被憋坏了,前几天忽然说要出门一趟,还说去几天不确定。我当时就有点懵:不是我不信任闷油瓶,是他前科太严重,实在让我放不下心,虽然我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没道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,但这种说不准时间的“出门”确实不太能让我接受。


结果倒好,闷油瓶看我一脸便秘的窘样,顿了半天又补了两句,大意是问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去。


要不怎么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,这个“陪”字放在当时的语境里我完全没有注意,现在被胖子一强调才反应过来。闷油瓶这人很仔细,行事说话都有自己的一套,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要谁“陪”他去哪里的,如今既然说了,里头就一定有他的一些意思。


我想着想着就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,胖子听我半天没反应,气得先大骂一通,然后才边骂边说正事,大概就是他一早到杭州来找我,结果敲门没人开,电话没人接,干等一个多钟头憋了一肚子火,最后只能暂时住进附近的快捷酒店,按他的意思,我明天必须得下血本赔偿他这精神损失。


我的念头都还在闷油瓶的话上,没工夫跟胖子讨价还价,管他提什么要求通通胡乱应下来再说,反正他这人虽然爱敲竹竿,但那满嘴的火车一跑完再过一夜,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记住多少。


挂了电话,我大致给闷油瓶说了情况,而后又一门心思扑在那个“陪”字上。我不是没事找事,也不是钻牛角尖,只是直觉闷油瓶一定话里有话。


回想起来,这五天我们确实没去太特别的地方,只是在浙江省内转了转,先爬了家门口的宝石山,又去了嵊泗那边的海岛,山上看过日出日落,岛上看过潮起潮平,行程都很简单,就好像普通的短途周边游一样。起初我认为闷油瓶对行程肯定自有一套计划,所以当他向我征求意见的时候,我因为怕打乱他都没怎么开口,后来我才注意到,闷油瓶似乎也没有刻意去规划什么,只是偶尔看看旅游地图,有时甚至会突然改变路线,就比如今天,我和闷油瓶在会稽山上听路人说中秋到了,我随口说了句中秋得回家过,闷油瓶立即跟着脚下一顿说回家,我反正一切听他指挥,两人傍晚就到了家门口。


我本来觉得闷油瓶肯定是拿旅游当幌子,要悄悄做什么事情,对此我甚至已经做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算,然而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,那几天里闷油瓶始终跟我形影不离,连上厕所都基本保持同步,两人之间的平均距离比在家里还近。


前前后后联系一遍,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头:闷油瓶什么地方没见过,哪里有必要专门在浙江这巴掌大的地方走来走去,还要我陪他?


心不在焉地收拾好行李,我草草冲完澡,跟闷油瓶肩并肩躺上床。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,我担心闷油瓶已经睡着了,不敢问他,但不问又睡不着,只能干巴巴地躺在床上发呆。过了一会儿,闷油瓶忽然在被窝底下抓了抓我的手,问我怎么了。


我惊了一下,一时间居然有点无法决定是先问他为什么能发现我没睡着,还是问他为什么要我“陪”他出去。


想了想,我反握住他的手,侧过身去面对他问道:“小哥,你这回真的就是专程让我陪你出去……旅游?”


闷油瓶平躺着,毫不隐瞒地应了一声,然后问:“不喜欢出门?”


“不是,”我怕闷油瓶误会,连忙道,“这有什么不喜欢的,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,以前也没听说过你喜欢旅游,而且你没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少了。”


闷油瓶忽然侧过身来,说道:“那不一样。”


光线太暗,我看不清闷油瓶的表情,却直觉他在盯着我,我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,脑子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些念头,好像突然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,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,闷油瓶也没有开口,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,安静得出奇。


这样过了很久,久到我怀疑闷油瓶根本就是睡着了,再叫他他也不应。想了想,我伸着脖子把头凑过去,打算趁着月黑风高在他嘴上偷亲一口,闷油瓶应该是真睡了,一动不动,任由我慢慢靠近,可惜的是因为黑暗里不好把握方位,我只亲到了他的嘴角。


一不做二不休,我干脆挪挪位置准备再来一口,却听“咔”一声轻响,灯居然亮了,闷油瓶睁着眼睛,一手放在床头的开关上,直接抓了我个现形。


我一愣,迅速别开头,清了半天嗓子才闷声开口道:“小哥,你怎么……”


闷油瓶倒是处变不惊,只管看着我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
他越是盯着我,我越是不敢看他,几乎想用空闲的那只手挡住脸——倒不是偷亲被抓这种小事有多难为情,毕竟说到底不过是亲了一下,都在一起这么久了,总不可能以前没亲过,我只是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子太傻,实在想不出现在要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闷油瓶。


不等我想出结果,闷油瓶先动了,我猜他不是要亲我就是要亲我,灵机一动,猛地侧身迅速用手捏住他的鼻子,原本打算说些我的床我做主之类的玩笑话,然而闷油瓶估计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捏住鼻子,稍一愣神忽然瓮声瓮气地笑了起来,弄得我也忍不住要笑,两个人抖着肩膀在被子里滚成一团。等静下来,我被他圈在手臂里,朦朦胧胧起了睡意,窝在他身上梦话一样说了句“中秋快乐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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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迷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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